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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若松 我们俩

作者:何若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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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0-11

 

     他叫鲍尚培,我叫何若松。从初中到高中,我们俩是同班同学,就是单纯的同学。到谈婚论嫁的年龄,我们俩成了两口子。那时,他在天山脚下的军营里,我在长江之滨的小城中,思君不见君,书信寄深情。

     我们俩相隔万里,正常情况下,信在途中要走七天。每周我能收到他两封信,我只能给他一封。工作、家务、孩子,实在没有更多的时间写信。他说:“我把你的信放在抽屉里,有空就拿出来看看,你的一封信我当作了三封五封。”他的信里有对家乡亲人的思念,有对大漠风光的描述,有对军营和战友的热爱,有诗词和散文;我的信中有工作学习,有家长理短,有父母弟妹,有女儿的趣事和涂鸦。一九八三年五月,他在一封信中寄上了几颗白杨树的嫩芽尖尖和一张《北国之春》歌谱,信中有这样一段文字:“晚饭后我在营区的马路上漫步,没有目的,任凭两脚带着我向前,心中却是无尽的思念,想念你和孩子。团部的大喇叭重复播放着《北国之春》,‘……故乡啊故乡,我的故乡,何时回到你怀中?’歌声更加强、加深了心中的思念,停下脚步,转向东南方,家乡的方向,抬眼极目,渴望目光穿过茫茫苍穹、重重阻隔,看到你的倩影和孩子的笑脸!眼睛看酸了,收回目光,转向路边的白杨,眼前一亮,哦,杨树发芽了,姗姗而迟的春天啊,终于来到了戈壁。我飞奔几步跃起,拉弯一根枝条,摘下这几颗嫩芽寄给你,军营故里同思念,塞北江南共赏春。再抄上《北国之春》歌谱,我回家后听你唱。”读着这样的文字,怎能止住泪水?抱着他的信、歌谱和树芽儿,我哭啊,想啊!想他,想得揪心,想得心痛,想得心碎!痛苦的思念中又有另一番滋味——被一颗滚烫的心深爱着,无论相距多远,都能感受到温暖。我们俩都十分珍惜彼此的来信。我给他的来信编号,也给自己的去信编号,有时还在去信的信封上注明该信是回复他的第几封信的,几个简单的数字,别人不懂,他能明白。当我们俩团聚的时候,就把这个阶段的信件整理保存好,若干年后编辑成册,就是我们俩的《戈壁——江南》。

     团聚的日子是快乐的,两颗年青的心释放浓缩的情感,甜蜜和热烈;团聚的日子是快乐的,即使是临时住所,他也会安排得整洁舒适,迎接我和孩子去部队休假,他尽其所能做家务、照顾孩子、陪伴我,我会做好饭菜,带着孩子到路口迎接他下班,三口之家的小日子啊,温馨和美满;团聚的日子是快乐的,更是宝贵的,我们俩数着过,临近分别,他看着西天落日,忿忿地说:“我真想借后羿射日的长箭,定太阳于中天。”然而,转眼就是分别的前夕,我们俩默然而依,两心相通,万般柔情尽在不言中,“唱支歌吧。”他的提议打破了沉默,“雁南飞,雁南飞,雁叫声声心欲碎,不等今日去,已盼春来归,已盼春来归……”我轻声唱着,两人都泪光闪闪,又泪光闪闪地计划下一次团聚的日期,留一份期盼在心里,送一份安慰给对方,团聚与分别的日子啊,短暂和漫长!

     婚前,他曾对我说:“嫁给一个军人,将来照顾父母和孩子的负担都要落在你肩上,我却帮不了忙,你会比别人多吃苦受累。还有,我们将长期分居,你要能忍耐孤单和寂寞。这些都是将要面临的实际问题和困难,你要好好想想。”我对他说:“军人也要结婚,也该有个家呀。”他看着我,眼睛又大又亮,看了好一会儿,说了三个字:“谢谢你!”其实,他所说的,我都想过,有思想准备和自信。然而,我并没有坚持几年。

     一九八五年,这一年我们俩结婚五载,这一年我们俩都三十岁,这一年女儿三岁,这一年我患眼疾双目失明。躺在北京同仁医院的病床上昼夜难眠,为自己想,简单明确——世上盲人千千万,别人能生存,我也一定能行;为他想则千头万绪——部队正培养他,送他到国防科工委干部学校学习,继而将他从汽车团调到基地司令部任秘书,不久前又让他下基层锻炼。一个三十岁的军人,拖着幼女残妻,还能做什么?我一遍又一遍问自己,我想做出决断,但是太艰难,太痛苦。我能平静地接受疾病和残障,却难以平静地面对他。探视时间,他轻轻走到我的床边,握住我的手,轻声叫我的名字,我的泪水就成了泉水。那天下午,阳光很温暖,他搀着我来到医院的小花园,在一条长椅上坐下。他的双手紧握我的双手,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要对我说什么,但是你最好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说。我已经想好了,也决定了,我准备要求转业,回到你和孩子身边。你的眼睛看不见了,但我的眼睛很好,以后我们就合用一双眼睛,我要搀着你走完一生。”他的声音不高,在我听来字字铿锵。我扑进他怀里,放声嚎啕,是感动也是释放,他也哭了,说:“哭吧,痛痛快快地哭,就哭这一回,以后不许再哭。”

     一九八六年,他转业回到家乡,在中共当涂县委机关工作。八七年和八八年他利用业余时间,通过了十二门课程的自学考试,拿到安徽大学行政管理专业的大专文凭。我则离开财务工作岗位,在黑暗中摸索着学习做家务,学习盲文和文学创作,并渐渐融入社会,义务为残疾人工作。平常的心,真挚的爱,帮助和激励我们俩平静地完成了人生中一次艰难的转折。这个转折不仅是人生目标的重新定位,还包括生活中的许多细节。比如,过去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相互理解和默契,而现在,语言成了交流的主要方式。他是一个不爱多说话的人,因为我而改变了。每次出门,他说:“何若松,我走了。”回家一进门就是“何若松,我回来了”。出差在外,一天内能接到他的两三个电话,问问我和女儿怎样,说说他怎样,始终如此。前年,他和同事们一道去九寨沟旅游,我接到他的电话,“何若松,我第一个登上了海拔三千多米的黄龙山,比他们年轻人还厉害,说明我身体好,我很高兴,赶紧给你打电话,让你也高兴。我再把看到的景色告诉你,你就和我一起看啦……”。听着他气喘嘘嘘的声音,我能不感动嘛!他给与我的感觉总是最真实、最淳朴的,常常激起我内心最柔软的情感,把他看作可爱的大孩子,象母亲对待孩子那样照顾他。当然,遇到事情,他是我第一个倾诉和商量的对象;学会一首新歌,他是我的第一个听众;完成一篇新作,他是我的第一个读者。偶尔,我们俩也有不痛快的时候,我跟他嚷嚷,他不搭理,我把想说的嚷完了也就算了。对于女儿,我是严母,他是慈父,女儿跟他很顽皮。女儿十来岁的时候,暑假的一天,拿着一把花花绿绿的橡皮筋给爸爸梳小辫,又让爸爸穿上我的花裙子。他一声不吭,任凭女儿胡闹。“哈哈哈”,女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爸爸拉到穿衣镜前,又把我拉到她爸爸跟前,要我摸摸。我伸手从头开始,啊!至少有二十多个小辫儿竖在头顶,往下,摸到满嘴胡茬,再往下是光膀子,继续往下,是裙子,我的脑子里立刻有了他的整体形象。“哈哈哈”,我笑得在床上打滚,女儿在地上打滚,他坐在椅子上连笑带喘喊“哎哟”。呵!一年又一年,女儿长大了,不胡闹了;一年又一年,女儿长大了,上大学、工作、成家、生子,忙她的去了,但常回家看看,我们俩乐享天伦。

     我们俩的四位老人已有三位去世,我的父亲健在,九十四岁高龄。老爸说女儿女婿孝顺,乐意和我们俩一起生活。抚养孩子,赡养老人,服务社会,不知不觉,我们俩老了,到了做伴的年龄,晚霞余晖中,常相挽着沿僻静之路悠然散步,什么都可交谈,什么都可不谈,随意而轻松。

     今年,我们俩都满六十周岁,肩并肩,走过了三十五年婚姻之旅,他搀着我,走过了三十年人生之旅。两个人的心和情揉在一起,过着自己的日子,简单实在;又在自己的日子里,酿造生活的美酒,绵厚醇香。

 

录入:伊然 添加:2015-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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