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群里,一位网友愤愤不平地吐槽:“今天把毕生所学的脏话都骂出来了,而且是对一位上海老阿婆,现在后悔了,感觉拉低了我的档次。原因是她对我妈吼,‘乡下人,滚回乡下去!’,我妈当时就委屈得哭了。”
一直以来,居住在上海市区的人普遍把郊区农村叫“乡下头”。那么,“乡下头”住着的人,当然就是“乡下人”。虽然不清楚那位网友的妈妈如何跟那上海市区老阿姨有了冲突,但市区老阿婆那种盛气凌人的优越感却很突出,“滚回乡下去”明显充满着对乡下人的瞧不起、厌恶、蔑视。
费孝通《乡土中国》说:我们说乡下人土气,虽然似乎带着几分藐视的意味,但这个土字却用得很好。土字的基本意义指泥土。乡下人离不开泥土,因为在乡下住,种地是最普通的谋生方法……,城里人可以用土气来藐视乡下人,但“土” 是他们的命根。
乡下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不应该自卑。追溯几代、十几代,谁不是乡下人的子孙后代?我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乡下人。儿时,总觉得周围的大人一年四季都在土地里忙碌着:种稻、种麦、种棉花、种油菜、种土豆……等成熟后,又忙着收割它们,留够全家人一年四季的吃食,多余稻谷、麦子、蔬菜,就拿去卖钱,增加一点经济收入,用来换取其它生活用品。乡下的孩子放学回家,除了完成作业,还会帮着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烧饭烧水、割草放羊、喂鸡喂鸭。乡下人靠着辛勤劳作、省吃俭用,积攒了钱,把原来的草屋翻建成白墙青瓦的平房,又从平房翻建成二层或三层的独栋小楼房,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这样过来的。
乡下人诚实能干,方圆几里,人和人之间,几乎都相互认识,一个个村子,乡里乡亲,走家串户,聊天拉家长,是家常便饭,同村很多同姓氏的家庭,不管谁家婚丧嫁娶,都是靠每家每户出人力,互相帮忙操办。乡下人口流动性小,像我们的祖父母、父母,一辈子,大多数都生活在那片土地上。以前的乡下人,识字少,有的根本不识字,但那并不能说明他们就比城里人愚笨。健硕的身子,一根扁担,两头挑着一百来斤稻谷,走在狭窄的田间小路,上步履矫健,如若无物,这恐怕就是乡下人最值得敬重的耀眼之处。据说,当年那些刚下乡的知识青年,看见这样的场面,只觉得像是看到了杂技表演。
每年过年,乡下人才能停下忙碌的农活。随着此起彼伏嗷嗷大叫的杀猪声,孩子们追逐嬉戏的欢笑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乡下丰盛的年就开启了。乡下过年,比城里人豪气多了,辛苦劳作了一年了,家家户户都怀着丰收的喜悦,在杀猪、宰羊的热闹气氛里,灶头间里蒸汽妖娆宛如仙境,人人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淳朴的笑,邻居们还不停走家串户互相闲话家常的聊上几句。丰收年夜饭,主菜就是自家宰杀的禽畜肉香:大碗走油肉、红烧羊肉、白斩鸡、老鸭汤,还有白切猪肚、酱猪肝、炒猪心、炒大肠等等。年夜饭,只是过年的开始,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日子,整个年就在一场一场大大小小的亲朋好友聚会中不断演绎,男人们畅快地喝酒,女人们晒太阳嗑瓜子,孩子们蹦蹦跳跳玩乐嬉戏。
乡下人不用买房,宅基地上就能建成独门独院宽敞明亮的大楼房。小院里,搭起葡萄架,伸出长长的叶蔓,夏天的的晚上,坐在葡萄树下躺椅上,摇着蒲扇纳凉,看着熟透的、颗粒饱满的葡萄,顺手采下一串,打一桶冰冰凉的井水清洗干净,将其放入口,酸甜解暑,好不沁人心脾。院子里砌两个大花坛,种上月季、玫瑰、美人蕉、腊梅等各色花草,一年四季,都是姹紫嫣红的景致。院子外边,竹架上爬满了随风摇曳的紫色扁豆花、黄色丝瓜花。屋后有小河竹林,竹林里,狗常追着鸡玩耍,小河里,鸭鹅漫游二重唱。一般离房子不远处,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自留菜地,根据栽种和收成的时令季节,他们会在不留一点闲置的在土地上,种满了瓜果和一年四季的蔬菜。
乡下人更是淳朴善良的。今年武汉疫情爆发,封城行动给人们带来心理恐慌,城内的大超市及购物平台食物被抢购一空,上海的乡下人和全国很多地方的农民兄弟一样,都是第一时间在地里采摘、打包、装车,把爱心蔬菜运往武汉。
随着国家振兴农村经济、建设美丽乡村的政策实施,上海的乡下人已经过上了陶渊明所说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小河清澈、绿树成荫,道路通畅、灯火通明。乡下一直在变,变得越来越美。但有些还是没变,那就是乡下人的勤劳、诚实、淳朴、善良,这些深深扎根在血肉灵魂里的“乡土中国”,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