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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爱随行

作者:周松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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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11


       2020年的春节,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让这个假期变的漫长而压抑。蜗居家中,锁定新闻频道,成了很多人无奈的选择。我也一样每天守着屏幕,关注着疫情的发展,盼望着恢复正常生活。

       上午,接到一个快递,打开小包裹后,里面的东西让我和妻子欣喜不已。那是两小包口罩,一包15个,一共30个。几片平时不起眼的口罩,疫情之下,对于每个家庭却显得弥足珍贵。我家年前大意,更是准备不足,最后的两片已经超期服役了。昨天,同事又在微信群里发来让人沮丧的消息,药店现在也暂时缺货。我和妻子正为此忧心忡忡,担心着没有防护,该如何出门。现在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而此刻,电视里还正播放着医院防护物资短缺的新闻,托着这两包口罩,内心不但多了一份安全感,甚至还多出来一丝庆幸。

       包裹单上是陌生的名字和电话,我和妻子一一否定了各自的亲戚和朋友。思忖着晚上一定要打电话问一下。没想到刚过中午,我的手机就先响了起来。听筒里,一个女声并不熟悉,“老师,口罩收到了吗?”我答应一声忙追问是哪位,“我是小A呀,你肯定想不起来了!”我连连答谢,脑子里一边搜寻着小A的印象,一边客气地询问着,一时激动,用的居然还是十多年前对待孩子的口气。“老师,我不是孩子了,我的儿子都上幼儿园了!”听筒里是咯咯的笑声,响亮而又充满活力。“我现在在山东,就在这里成的家,一切都挺好的,我是临时来这个口罩厂上班的,也算是为抗 疫做点贡献吧。”又是咯咯的笑声,如明媚的春光。电话持续时间不长,她说因为疫情员工少,现在几乎是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很累,下午休息一下晚上还要加班,最后一再叮嘱我,出门要戴好口罩,然后匆匆挂了电话。

       小A我并不陌生,甚至印象很深。这是一个来自特殊家庭的孩子,父母是艾滋病患者。90年代起,此地也发生过一次疫情,因为私采血浆防护不当,相继出现了艾滋病的局部群体感染。为了加强防控,这里也划成了艾滋病疫区。我们学校的一些班级里,每年也都有几个来自这样家庭的学生。在疫情初期,政府高度重视,迅速采取措施,宣传教育,对感染者免费医治。同时,通过各种渠道,给予染病家庭以经济上的帮扶和救助。使这些感染者在身体上和经济上有了很大的改善。然而,由于当时对艾滋病的无知和恐惧,加上社会上的一些偏见短期内不能纠正,人们仍是谈艾色变,面对艾滋病人甚至他们的家庭,总是避而远之。病毒及时地得到了扼制,可是,这些艾滋病家庭头上的阴影却久久不能驱散。排斥与不理解制造的包袱,在这些上未成年的孩子身上,又被无限地放大,不愿意触及这个话题,更不愿意别人知道自己来自这样的家庭,自卑、沉默是他们的共同特点。

       所以,每年班里有这样的孩子,我都不会在班级内提起他们的名字,并且刻意地回避让他和他们的父母暴露在公共的目光里。希望能给这些孩子多一些保护。

       初三那年的一天上午,我正在上课,一个中年人突然推开了教室的门,没等我反应过来,中年人站在门口,又愣愣地说了一声“老师,我是小A的父亲”,我顾不上理会他的莽撞,连忙把他拉到隔壁的办公室里。这两天学校正在给艾滋病家庭的学生发放生活补贴,但需要交一份艾滋病的诊断证明,因为广播是面向所有学生,所以,对于这两天来校的家长,学生是比较敏感的。此刻,我想象小A周围或许已经有了怀疑的目光。但我不忍去责怪这个命运多舛的中年人,身心的双重压力下,壮年的他却体态瘦削,目光混沌。他们家的情况我知道的比较早,那是刚开学时,小A的母亲来找过我一次,说女儿不想再继续上学,希望我能帮着劝一劝她,尽管家里很窘困,小A的成绩也一般,但她和小A的父亲特别想让女儿把学上好,交谈中,这位母亲眼眶湿润,声音哽咽,对女儿无限的愧疚。回到教室,气氛果然有点异样,用余光扫视过去,小A低着头,靠在墙边,其实从开学她就一直选靠墙边的座位,大概觉得墙能挡住自己的心事,挡住别人的眼光。下课后,我还是觉得放心不下,促使自己最好能做点什么。恰好最后一节自习课,我把小A叫出教室,有意地站在离门口较近的地方,加重语气,第一次无中生有的去责怪一个学生。小A局促地站着,与父亲的瘦弱不同,这是一个臂膊修长,健康清秀的女孩子,只是脸上有着和父亲一样的苦楚。我先找了个她平时心不在焉,消极应付的理由,大声训斥了几句,教室里很安静,每个人都能听清楚,这个理由我想不会让人怀疑,小A平时上课是有点魂不守舍。我有意强调他父亲是被我叫来的,而且为此已经来过几次了,今天 走的时候很生气。小A从出来就一言不发,只是眼泪 簌簌地掉着,头埋得更低,能看到脑后蓬蓬的头发,听着我的训斥,她当然能明白我的用意,却仍象个犯错的孩子,最后竟然控制不住,双手捂住了脸,眼泪顺着手指流出来,但始终没有哭出声,随着她肩膀的颤抖,我的心也跟着一下下地被刺痛着,这些悲苦本不该属于她,正青春年华,本应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被卷进这样的恶流中。我想不出更好的话去安慰她,在这些难以承受的重压面前,我的话显得无力而又苍白,况且,她已经比我想象的更坚强了。此后,小A一如既往地沉默,有两次趁周末回家,我把妻子不穿的几件衣服送给她,并在中间放入一本她家也应该有的《防艾手册》,只是用这种方式来传达我的叮咛,同时又避免了那个伤心的话题。

       日子像水一样悄悄流逝,而属于我的岁月静好不久后被击得粉碎,两年后,我因双目失明离开了讲台,曾经在课堂上讲过的那些哲理名言,却成了我自己的心灵汤药。为了掩饰失明后的脆弱,我给自己打造了一副硬硬的壳,这壳护住了我的柔软,却让我渐渐寸步难行。后来,这些枷锁被人用真诚的关爱一一拆解,而这些人,或是至亲相熟,或是素昧平生。

       两包口罩,又让我想起了小A,想起那个眉眼清秀,却总是低头不语的孩子,这些年,她也一定走得很不容易,面对过很多的阴暗与不公,但她一定只记住了美丽与善待,因为我听到了她原来从未有过的笑声,毫无疑问,阳光已经穿过了她头顶上的阴云,透进了她的内心。十多年前的那一次善意的批评,我只是在一个孩子自尊心背后轻轻地扶了一把,却被她铭记这么久,感念到如今,在病毒肆虐的时候,给我寄来这一份呵护。

       我和小A前后都有过难以承受的伤与痛,甚至,以后还要继续背负着前行,但是,经历过爱与被爱,懂得了收获与馈赠,我们都已明白,哪些是应该面对和遗忘的,哪些是应该铭记和珍藏的。生命的小船已经移出心灵上的荒漠,一条大河铺展开来,每点一下竹篙,我们就会离下一站更近一点。当然,前面还会有险滩,有逆流,就像眼下这疫情,病魔还在猖獗,有些人还在困境之中,但是不用担心,无数的人正在阻挡,正在冲锋,有这些无数的坚守和支撑,还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呢!


录入:伊然 添加:2020-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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