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仔是小街上一个安静的孩子。
小街在这个南方城市的旧中轴线旁边,虽然宽得足以让小轿车轻松通过,却因为另一头被一个大院截断了而少有车走,大多只是街坊们来来往往。
光仔不知道小街在更久远之前是否曾是石板路,只记得小时候街上的水泥路面算不得平整,不时还有裂缝,踩上去硬硬的很是硌脚。但前些年街面重新修整过,换成了某种地砖,带着纹理,走上去不再觉得粗糙生硬,而有了几分润泽。
光仔的家在主街与小街相交处,是祖上留下的老房子了。一家人住在二楼上,他的父母在一楼开着一间主营粥粉面的小店。随着城市新中轴线的兴起,主街远没有以前热闹了,但小店有附近邻里的帮衬,生意还算稳定。
光仔喜欢坐在小街这边的家门口,既能听到主街上往来的汽车声,又没那么喧闹,还能感受到街口大榕树茂密枝叶投下的影子。下午时分,光仔帮父母收拾好午餐弄乱的桌凳,擦干净桌面后,就会出来安静地坐着,听对面的王阿婆与陈阿婆拉家常,或者听旁边李叔的理发店内永远开着的电视机里播的剧集。光仔还特别喜欢小街深处幼儿园里小朋友们的歌声、笑声,可能因为从来没机会上那个幼儿园,所以光仔心里总是特别向往,即使那个幼儿园很小,小到不时得借用幼儿园对面口袋公园的空地来做游戏。
李叔家与光仔同岁的阿强曾读过那家幼儿园,他还给光仔讲过园里都有些什么好玩的,光仔每每都听得又专注又好奇。只是,光仔自打生下来就只能分辨明与暗,无法辨别任何物体,所以即使幼儿园的园长和老师们与光仔的父母都相熟,却对光仔入园上学这事爱莫能助。
后来,光仔入读了本城的启明学校,学会了盲文、用电脑、用手机,周末回来时就也能和阿强说说学校里的老师、同学、游戏等等了。他也曾想过长大以后的事,他知道自己不能像阿强那样今天想长大后当警察、明天想做医生,他想着和那些师兄们一样做个按摩师也挺好的,某天他还无意中听到父母讲起将来把粥粉面的生意结束掉,重新装修了给光仔开家按摩店,或者弄家更时尚些的“养生坊”也可以,只要光仔能自食其力就好。
一个周六,阿强兴冲冲地找到光仔:“上次城里跑马拉松时,你不是对那批视障跑者好奇吗?我找了体育老师帮你打听了。正好那老师也喜欢长跑,他的朋友里就有给视障跑手做陪跑员的,每个星期天上午他们会在明珠湖与视障者们一起跑步。明天我正好有空,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就这样,文静的光仔多了跑步这项爱好,虽然他的成绩不算最好,但他喜欢在湖边跑步时那种清风拂面、脚下的路不断延伸的感觉。他也喜欢新认识的朋友们,有同是视障者的骏哥、惠姐、阿涛等等,还有乐叔、敏姐等一大群志愿者。光仔觉得,自从开始跑步以后,他的世界变大、变得更有活力了。
半年后,光仔参加了城市迷你马拉松,能与数万名跑步爱好者一起奔跑在大街上,与视障方阵里的伙伴们一起高呼“城市有大爱、奔跑无障碍”,光仔感觉心里特别畅快!
最近,又一波新冠疫情来袭,小街被划入了管控区,口袋公园那里设了核酸检测点,街上的几家小店也按要求闭门谢客,读高一的光仔、阿强他们也和其他中小学生一样呆在家里上网课了。
没两天,大家就发现光仔不太开心,总若有所思的样子。妈妈问他是否上网课有困难,他摇头;王阿婆见他不时张望口袋公园那边,问他可是要找去当了志愿者的妈妈,他说不是;李叔宽慰他说两家都用的是自家房子,少了铺租压力,停业也影响不大,光仔点头说他明白……
阿强下课后过来,拍拍光仔的肩:“你是想出去跑步吗?我们在管控区里,不能出区,不如我们来跳绳吧?”
“等下再跳吧,阿强,你帮我出个主意吧——”
“好呀,什么事?”
“我也想做志愿者,我不想总是只能被人帮。你妈妈是护士,为了疫情这事好些天没回家,你爸、我爸、我妈都在社区里做了志愿者,你有空也会去核酸检测点帮着老人家们扫码什么的,更不用说跑团里的乐叔、敏姐他们了。你赶紧帮我想想我能做点什么?”
“你……志愿者们要么是帮维持检测点秩序,要么是帮派送物资,还有的是我爸那样帮着送管控区里的病人、孕妇上医院,这些你都做不了呀?”
“是啊,我都想了几天了,也没想出来!我的网课时间没你的长,下午都有空的呢!”
“唔……不,你有出力的呀!那天你爸妈不是送了50份牛腩面给核酸检测点的医护和社区里的志愿者们吗?我知道那是你把压岁钱给了你爸妈的!”
“那个不算,不算的!……还不如说是我爸妈的心意啦!……快想想 我还能做点什么?”
“做什么?……要不,我帮你问问居委的张姨?但她可不好找,每天忙个不停,电话不断,嗓子都哑了……”
“电话,对,电话!……你说,阿强,我去帮他们接电话好不好?”
“这,你行吗?——你能行的!我帮你把电脑搬过去,你搞清楚他们各类事情的回复,在电脑上做记录,转告给张姨他们……我觉得可以,至少,他们可以有时间休息一下!”
“你真的觉得可以吗?那可好极了!”
“可以的,我这就帮你和张姨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