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达尔文市以南400公里的马塔兰卡气候干旱而又炎热,摩西与乔伊斯·希尔弗夫妇正准备离开自己的蜗居,一个搭建在乳胶垫上的防雨布帐篷。两位老人此次外出的目的便是求医问药。“他是一位特殊的医生,”乔伊斯说到。
他们即将见到的是现年35岁的克里斯·拉拉赫-贝克尔医生,不过,老两口却并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事实上,拉拉赫即将成为澳大利亚有史以来首位拥有着原住民血统的眼科大夫。
放眼澳大利亚,土著成年人因病致盲的比率比其他族裔人群高出六倍以上,生活于偏远地区的土著居民如同发展中国家的人们一般,饱受眼病困扰,很少有当地人敢于踏入大城市,走进他们陌生的医院大门。因而,首位土著眼科医生的出现无疑具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身为皇家达尔文医院的资深外派医师,拉拉赫-贝克尔参加了由北领地政府组织的医疗队,在弗雷德·霍洛基金会的资金支持下,利用飞机和汽车等交通工具,前往各地的偏远社区,为当地居民的视力保健与康复四处奔波。
拉拉赫-贝克尔认为:“但凡病人们注意到,桌子的另一边出现的是一张土著人的黝黑面孔,此时此刻他们的心里就会产生一种不同的感受。”
事实上,乔伊斯·希尔弗并无法真正看清医生近在咫尺的面孔。不过,这位年逾古稀的老妇人却很好地隐瞒了自己的病情。他对自己多年的老朋友,供职于霍洛基金会的人类学家盖伊·英格里实表示:“我能够看的很清楚。”不过,盖伊还是驱车将老俩口从偏远的莫尔金社区送到了由当地土著居民管理的松李泽健康中心。很快,乔伊斯便说出了实情,由于唯恐“撞上大树”,自己最近已不常出门了。
经过短时间的检查,拉拉赫-贝克尔便得出了诊断结果,由于物理性损伤,乔伊斯的一只眼睛已经完全失明,同时,其“优眼”也出现了晶体脱位现象,因而,从法律上讲,她已是一位盲人了。目前,乔伊斯能够在近距离范围内,勉强看清医生的手指,不过,通过拉拉赫-贝克尔的指导学会了使用眼镜之后,其视力状况有了明显的好转。医生建议,老太太能够前往达尔文进行手术。
“不,”乔伊斯坚决的回答道。
“只要在医院里住一夜就行了,”医生开导说。
“手术时间很短,”颇有文化的摩西·希尔弗鼓励自己的妻子。然而,她依然摇头不止,对于这位老妇人而言,达尔文已是遥远的异国他乡了。
拉拉赫·贝克尔十分理解乔伊斯这类患者的恐惧心理,因而,他强调,未来的一切治疗方案都会遵从病人自身的意愿。
他谈到:“由于不愿信任白人医生给出的医嘱,在奶奶12岁的时候,她的母亲便去世了……待到临终之际,躺在病榻上的奶奶仍不敢相信,自己的孙子竟然是一位医生。作为当地的原住民,想要成为医生似乎是一项难以实现的成就。”
在布里斯班求学期间,拉拉赫-贝克尔的职业辅导教师也有着类似的看法,因而,他建议,年轻的克里斯不要涉足医疗领域。贝克尔回忆道:“班级里那些考试获得全A的同学们从未得到过不要从事医疗行业的建议,我的成绩也是全A,不过,我却是一个黑人。”
在母亲看来,拉拉赫-贝克尔拥有比里族、古巴族以及沮洳族或称尤格拉族的血统,是北昆士兰与布里斯班先民的后羿。她自己拥有部分印度血统,不过儿子却一直以当地土著人自居,因为,在拉拉赫看来,这才是自己从小到大的文化生活环境。他的父亲是一位拥有苏格兰与尤太义血统的澳大利亚原住民,这种独特的传承令其自豪不已。
如今,拉拉赫-贝克尔的两位兄弟是小有名气的牙医,根据澳大利亚土著人医师协会的统计,目前,全国仅有204位土著人医生,而他便是其中之一。协会主席塔米·金普顿毕业于英国的纽卡斯尔大学,他强调,往往大量土著患者前往医院治疗之时,医疗技术已回天乏术,因此,让他们对医生形成文化上的认同感有着很大的必要性。
1983年,协会前任主席海伦米尔罗伊成为了澳洲史上第一位土著人医生,同时,她也是首位取得精神病医师资格的原住民。
明年初,拉拉赫-贝克尔就会与其他22位受训医师一同迎来他们的结业考试,尽管如此,拥有原住民血统的专业人才仍十分稀缺。
作为一家慈善机构,弗雷德·霍洛基金会本着防盲治盲的宗旨,先后在非洲、亚洲以及太平洋地区的27各国家开展了医疗服务工作。基金会首席执行官布赖恩·杜兰认为:“这是历史发展的趋势所向。在有生之年,我见证了社会的飞速发展。1966年,弗雷德·霍洛医生的挚友查尔斯·珀金斯完成了自己的学业,成为了澳洲首位土著人大学毕业生,时至今日,约有3万土著人正在接受大学教育。”
杜兰坦言,基金会的资金援助存在着一定的风险,政府部门可能因此而忽视原本理应由其承担的义务。他希望,一旦相关项目的价值得到了肯定,北领地政府便能够从基金会手中接过未来发展的重担,不过,他也表示,面对着当地原住民令人揪心的健康统计数据,基金会绝不会袖手旁观。
杜兰所引用的数据显示:相较于其他族裔人群,澳大利亚土著居民因罹患白内障而导致双目失明的几率高出12倍,然而,有机会接受眼科手术的人数却只有其他族群的七分之一。另一方面,距美国彻底征服沙眼病毒已有一个世纪之久,时至今日,该致盲性眼科疾病仍在60%的澳洲偏远土著人社区中肆虐,尽管基金会预计,辅以改善卫生条件、冲洗双眼以及医疗干预等举措,澳大利亚有望在五年内全面消除沙眼的危害,然而,该国依然成为了唯一一个至今尚未能真正战胜该疾病的发达国家。
据统计,在澳洲土著人中,糖尿病患者的比例高达37%,有13%的患者的视力已受到了糖尿病视网膜病变的影响。几乎所有因糖尿病而致盲的病例都是可以得到预防的,然而,在需要接受激光手术的土著人患者中,只有37%能够得到适当的治疗,同时,仅有20%的患者在过去的一年内接受过眼科检查。
也许,正是由于意识到了澳大利亚的严峻现状,拉拉赫-贝克尔才毅然投身到了霍洛基金会的工作之中。谈及世界范围内的挑战,杜兰总结道:“目前,全球糖尿病患者约为3.66亿人,待到2035年,该数字预计将达5.5亿至6亿人之间。目前,由于糖尿病患者并发视网膜病变的几率高达10%左右,因此,他们每人每年应接受一次眼科检查。如果未能得到早期的有效干预,糖尿病视网膜病变的致盲几率将相当高,然而,一旦我们能够提早发现病变症状,患者便可以远离双目失明的危险。”
不过,就目前的医疗条件而言,若要满足这一需求,每一秒钟都必须完成35例眼科检查,杜兰表示,“如此高的工作强度会令全球的健康服务机构限陷于崩溃的境地。”
尽管如此,杜兰却并未失去信心。他表示,“云技术”的应用将会成为马塔兰卡这类偏远地区医疗诊所的福音。预计若干年后,生活在巴基斯坦、越南、马塔兰卡乃至世界各地的医疗工作人员便可利用手持式的眼科诊疗设备,拍下患者眼睛的具体情况。然后将相关图片传至云端服务器,利用特殊的算法,与数据库中数以千计的眼病照片进行比较,从而,帮助工作人员能够在数秒钟内得出初步的眼科诊断结果。
乔伊斯·希尔弗的问题则显得更为实际。离开诊所之后,盖伊·英格里实安慰她说,“这只是一次前往达尔文的旅行罢了”。
“让我考虑一下吧,”乔伊斯回答道,不过,相对于先前一口拒绝的态度,这无疑已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乔伊斯患有糖尿病,但却并不存在任何视网膜病变的迹象,此外,尽管他们的社区直到去年才通上了自来水,此前并没有良好的洗浴条件,然而,她却并未患上沙眼。谈及他们的公共浴室,68岁的摩西表示,“如今一切都很好”。
正如拉拉赫-贝克尔先前描述的那样,乔伊斯仅仅只需为自己的优眼配一副全新的眼镜即可。令人高兴的事,数日之后,老太太已开始规划自己的达尔文之旅了。